《獠牙上的月光》
森林宣布开放边境那年,老野猪在古橡树下磨着獠牙冷笑。新法令像蒲公英撒遍山谷,可洞穴深处依旧弥漫着祖辈的腥臊——在这里,狼群向幼崽传授的仍是潜伏与撕咬的技艺。
野猪崽豕生降生在暴雨夜。当它第一次蹒跚走出岩洞时,春风正卷着桃花瓣砸在鼻尖。盛夏它爱在油桐树下打滚,让沾满蜜腺的梧桐花黏住背毛;深秋稻田翻涌如豹皮,它追着田鼠啃咬金黄的稻秆;直到某个雪夜,它发现自己的蹄印在月光下泛着淡红。“是桃汁染的!”母亲舔舐它的额头,可老野猪盯着雪地里的红痕,獠牙深深剐进树皮。
七岁前豕生是自由的虻虫。它跟着松鼠蹿上树冠掏鸟蛋,学着狐狸在泥沟里装死。直到某日撞见堂兄压着浣熊姑娘滚在苔藓上,两具身体缠绕如交尾的蛇。“等开春就让它给你生崽!”长辈们用蹄子敲打地面大笑。几日后,豕生被推进潮湿的树洞。花栗鼠文瑞卡仰躺着,阳光透过树隙烙在它雪白的肚毛上。当豕生按“规则”贴向那片柔软时,文瑞卡突然发出幼鸟般的啼鸣。温热的颤抖从鼻尖窜进脊椎——多年后豕生才懂,那是欲望的幼虫钻进了骨髓。
转去河谷学校时,豕生见识了真正的獠牙。城里来的猞猁用爪尖勾破它的耳朵,水獭故意把它拱进粪池。直到某天猞猁将它逼到断崖,同村的野猪崽子们嘶吼着冲来。领头的刺猬二球蜷成带血的流星锤,砸得霸凌者哀嚎逃窜。豕生舔着同伴獠牙上的血沫,第一次尝到野蛮的甘甜。
变革随着山洪冲进河谷。某天豕生在溪涧发现块发光板(两脚兽称作“平板”),镜面里正上演白蛇与书生的痴缠。当白蛇的鳞片在雨水里渐次剥落时,豕生蹄尖的泥土被刨出深坑。后来发光板显出更赤裸的画面:母鹿在镜头前弯下脖颈,喉间溢出濒死般的哀鸣。它开始彻夜蹲守溪畔,用獠牙撬开卡在石缝的发光板。有次画面闪过粉色的鹿腹,豕生猛然想起文瑞卡颤抖的肚毛,可发光板里的躯体在机械扭动,像被剥了皮的青蛙。 它用鼻子乱戳发光的图标。某夜点开血色漩涡标记时,豕生终于看见啃噬它脏腑的幻象:交媾的动物化作血肉磨盘,碾出黏稠的汁液。它惊惶后退,发光板坠入溪水的刹那,月光照见涟漪里扭曲的倒影——分明是古橡树下磨牙的老野猪。
多年后豕生成了迁徙领袖。当它带领族群穿越两脚兽的垃圾场时,某台废弃电视机突然亮起。同样的画面在雨水中闪烁,豕生却低头看向自己浸满油污的獠牙——月光下,那抹暗红与出生时的雪地印记如出一辙。